什么是铸刀?看这种钢材制成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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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往昔,匠人亲手持矿锄,掘铁砂于山野,淘砂于河流,纳砂于器。山林对于匠人是神圣的,因为无论是供给生活的用具,还是独具匠心的造物,一切都源于自然。每到春秋时,他们都需亲自步入深山,收集来木炭砥石等物,准备了最趁手的锻造用具,再将一切材料仔细地收纳在常年被炭火熏染的锻造屋。
有时匠人包揽了过多,远超一位知名匠人在常人认知中所应做的,于是学徒们常会发问:“我们虽然资历尚浅,但淘砂集薪的事情何必由您事必躬亲?”
而匠人每每被问及,都摇摇头面对山林沉默一阵,只拍着他们肩膀告诉他们还需要继续修行。唯有一次匠人在沉默后,敲了敲手中烟杆,给了解答:
“当我还是学徒时,跟你们有同样的疑问——明明有最轻松的做法,为什么总要让自己选择最累的那一项。而我得到的答案只要一句,‘简单终将累积成困难’。”
匠人说完转身又投入到锻造屋里去,要么在神龛前冥思,要么打理锻造屋。
锻造屋总是简陋古朴的。那些承载着历史的房梁支柱,透露出时间沉淀下的厚重感。而在这方寸之地,古时匠人总会留出一角净处,供奉起各自信仰的神明。这既是敬畏天地、祈求安顺、感恩自然馈赠,又是借神明之威,正己身心。这般神圣,哪怕是人间最崇高的人,匠人也不容其有一丝亵渎。如此坚持,非匠人独有,也非工匠皆有之。逝者如斯夫,历史悠长众星璀璨,而此类人不绝,匠人亦不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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匠人传于历史。他们不是孤立于某一时代的存在,而是在言传身教中一代代流传,自古及今,若有继承者则匠派不绝;哪怕无人继承,匠人亦不绝。兴许也因这历史赋予的沉重,匠人间的传承不单是巧夺天工的工艺技法,更多的是高于物质,浮于精神的事物。
每每锻造前,他们总是满脸肃穆,郑重其事地敬奉神明,或更衣沐浴,或焚香冥思。这不是佯装的繁缛仪式,也不是刻意为之的形式,更不是哗众取宠的行径。匠人手中经由的刀剑数不胜数,但不同于那些缺失匠心的锻造者,不论是农户的猎刀厨刀,还是贵族的佩剑礼器,匠人永远以同等严肃的姿态面对每一件作品。此非做作,而是敬意。
“天地间哪儿来的神明。重要程度不同却用同样态度,这做派既能说是严谨,又能说是古板僵硬。”
被无理话语嘲讽时,匠人对此哂笑不置可否,只请他们亲身见证一番。
然后匠人燃起炉火。熊熊火焰燃在他们眼中,温度的每一丝变化他们掌握于心。微小的青炎舔舐着冰冷的木炭,渐渐与之和为一体,腾生出更加炽热的火焰。从无到有,从新生一路至繁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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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金色的铁砂自铲勺落入炼炉中,每一粒砂不断相互碰撞,敲击出轻快流畅的声响,似那高山清溪汩汩而出。当被烈焰附着,铁砂内里的杂质被一点点熔解,铁砂也渐渐融化成液状混合一体。生了火的锻造屋是难熬的。此间工序无非是等待,工匠们大可退出锻造屋,放学徒们去看守火势,自己倚在栏边端一瓷杯小酌,岂不更悠闲自然?
可匠人对这嗤之以鼻。匠人会静候在旁,直面灼人的热浪,却是面容沉静古井无波,仿佛是同炼炉中的铁砂一起经受火焰煅烧,一点点除去心镜上的尘埃,将灵魂与铁水融为一体。
火势愈发猛烈,而匠人的内心愈发宁静,他们好似入了禅定,心外无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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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时间的熔炼将铁砂融为一体,形成通体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玉钢。匠人迅速将其转移至锻打台上,奋力扬起持着锻造锤的手臂——
一锤下,重音起,火光四溅。
这有力的一声好似古沙场的将军扬起长枪时的大呵,震散了所有茫然,其后紧随上密集的锻打,即是军令下而千骑并出。匠人绷紧了每一寸肌理, 动作既如骤雨般急促,又严谨审慎注重每一分细节,并不高大的背影却充斥着难以名状的狂热,席卷炎龙直冲而来。初锻罢的钢材尚未成型,内在仍留存不少杂质。但匠人不急于一时。他们深深知晓欲速不达的道理,观察出最佳时机时,立即停下锻打,将钢材投入冷水中急速冷却,冷却水瞬间沸腾,激起一阵水雾。
如此反复再三,钢材只剩原有的一半。钢材不断被锻打,被烈焰灼烧,被裁断折叠,又继续重复锻打灼烧……最后得到的玉钢,也不过人心大小。
火光掩映中的匠人终于不再冷静如冰山,神采奕奕甚至是面有狂热之色,而狂热中还留存着崇敬。
精炼玉钢的步骤结束,先前那些反复的机械动作几乎要生生磨断人的神经。而紧接下来的塑型与覆土烧入工序最讲究细致精密,造物优良与否,可谓在此一举。由是,最经验丰富行事果断的匠人也停了动作,提前预想未来的工序。但当他们考虑清楚未来的步骤时,就不再有丝毫迟疑,覆土勾勒的动作是那般行云流水,绝无一丝多余。
三思而后动,思定则行如雷霆。如是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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将刀条横在眼前,不借助外物测算,匠人仅用肉眼去感受刀身的平整与弯曲程度。非是匠人过分自信于直觉,而是铸刀者需用心去感受,这不是死物可以替代的。冷却后的黑褐色刀条古朴无光,而映入匠人眼中时却少不了那份刀刃特有的寒意。以心铸刀,魂刃一体。
刀剑铸成时,不会出现书籍史册上记载的异象,它只是普普通通的、甚至算不上真正刀剑的一段刀条。而对于匠人而言,这一次锻造成功也罢、失败也罢,他们都已竭尽全力。古者有锻造人以血祭刀,而匠人如此,无异于以魂铸刀耳。
而那些曾质疑匠人的人心思如何?匠人本就不在意。
自沙土矿石中来,微不足道的铁砂最终在匠人手下百炼千锻,浴火而成钢。铸刀绝非数日可成,匠人亦需忍耐长久的磨炼,忍受烈焰熔炼、千锤万打的不仅仅是铁钢,更是匠人的身、心,乃至于魂。忍常人所不能忍,受常人所不能受,如此深入骨髓的坚韧岂止是铸刀。
铸心铸魂耳。